愛的動詞三態

夢裡我又回到那熟悉的辦公室，一樣的隔間，一樣的人事。我趴在桌上努力的想要調平攤在我面前的報表，我的四周堆滿了工作底稿，腳前面還有一整箱別家公司的工作底稿等著要我完成。

我的Staff坐在我旁邊，生澀的表情看來今天工作進度很緩慢。我心裡想著客戶的報表deadline，一邊想著等一下我要怎麼遞上辭呈。突然電話鈴聲響起，我接起來，是我的客戶之一。想來剛剛才送去的報表數字又得要重改了。經理從辦公室的另一端呼喚我的名字，我暗暗吐了個舌頭，五分鐘後，我又抱著另一堆公司底稿回到我的座位，繼續疊在我剛剛未完成的工作底稿上面。

辦公室的燈光，不知道為什麼從明亮的日光燈，慢慢的轉成憂鬱的慘白。環顧四周，除了我們這個小組，其他同事們不是慢慢的離去，就是默默的低頭工作，沒有人交談。辦公室很安靜，但是我聽到我的呼吸聲和心跳聲音越來越大，似乎震耳欲聾。我的心跳越來越用力，好像要跳出胸膛。我的呼吸越來越急促，深呼吸也沒有辦法平復我的心跳。會計師等一下要找我談話，應該是要談我離職的事情吧，也有可能是那一家被證期會盯上的公司。我得要趕快完成我手上的報表才行。我越是想要努力專心，越是感覺我的心跳就要跳出我的身體。

我焦慮，我覺得我坐在會升降的椅子上，不停的飄上去，又降下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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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時候的我，總是重複著一樣的夢。夢裡是一個巨大的，白色的空間。沒有任何東西在裡面，就是一個白色的大房間。我走在裡面，不小心打翻了一個桶子。這桶子不知道從哪裡來的，但是打翻之後，從桶子裡掉出來的紙團們一個一個的分裂增加，從四個變成八個，十六個，不停不停的增加。四周的牆壁開始旋轉，長高，我卻開始一點一點的縮小。夢裡的我，急著想要把紙團撿回桶子裡面，卻怎麼也撿不完。旋轉的空間出現了半空中的鐵軌，有個人在鐵軌上快速的從我面前出現又消失。我爬上鐵軌，想要追上他，卻怎麼也追不到。這樣的夢，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出現，到最後，夢裡的我還會告訴我自己，這只是又是一場夢，忍耐一下就會結束了。像這樣重複出現，永遠都在追求那沒有盡頭的夢，屢屢讓我在夢醒之後，睜眼瞪著天花板半晌，不知道現在身在何處。

我會如此著迷村上春樹的小說，後來想想可能跟這樣的經驗有關。村上的小說，總會帶我進入一種半夢的狀態，隨著書裡的人物在真實與虛幻中遊蕩。在我超級入迷的那時候，那種好像夢境成真，無法跟現實接觸的心理狀態會讓我依舊照常過日子，可是完全不知道我身邊的人事物在我生活中的真實重量。短則數小時，長則幾天，這樣的輕飄飄的狀態，在每一次看村上的小說，就會發生。

這樣的情形，隨著我年齡增長，發呆幻想的時間漸漸減少，也隨著慢慢消失。我已經好久沒有這樣的遊走在現實中的感覺了，直到最近。我又開始夢到這樣永無止盡的夢境，更糟的是，我開始重複在夢裡過著那些我不想再重複的世界，譬如那令我焦慮的忙季末期，譬如跟前男友分手的情節。那些令人焦躁不安的片段，又一一的回到我的夢裡。夢醒的我，搞不清楚到底這些事情結束了沒有，怎麼又出現在我腦海裡。我開始懷疑，我那種每次都把疑惑、悲傷、焦慮一層層疊上掩埋，留下最表面的快樂表情的作法，是不是也有覆蓋不全的時候？而這些覆蓋不全的記憶，就會偷偷的從我的夢裡洩漏出來對著自己報復。不過這樣到底對誰有好處呢？這幾年的經驗，讓我學會了掩飾壓力面對人群的能力，如果要用理性分析這樣的行為，我會說，這樣的作法可以讓我百分之九十面對人際關係的時候可以正常以對。像這樣偶爾發生的輕飄飄狀態，只會困擾我百分之十的時間，算來也不算太多。所以在衡量自己的的時候，這樣的處理情緒態度可以算是CP值很高的可行方法，能夠提高外界對我的評價，也降低情緒對自己的影響。

只是，無可避免的，永無止盡的夢，有一天還是會回到我的身邊。